
3臺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手搖刺繡機,4個執拗的“手藝人”,正在完成一段關于鎖鏈繡傳承與創新的旅程。4月3日,循著此起彼伏、富有韻律的“吱呀”聲,記者走進了位于黃石義烏商貿城附近一處不起眼的繡花廠房。在這里,李紅波正全神貫注地守在一臺手搖刺繡機前,雙手熟練操作著,銹跡斑斑的機器在他手下吞吐著絲線,將他的熱愛與堅持織進細密的針腳里。
三臺“老古董”四個“手藝人”
李紅波第一次看到鎖鏈繡,是在2023年10月的一個深夜。彼時,他經營電腦繡花廠已有21年,本應對刺繡工藝了如指掌。但當手機屏幕上出現那段鎖鏈繡的視頻時,他瞬間被震撼得睡意全無。
視頻里,一根繡針靈巧地穿梭,線跡如鎖鏈般環環相扣。“那種質感就像……”他停頓片刻,手撫過剛完成的繡品,“就像能觸摸到每一針的呼吸。”
鎖鏈繡需先在布料上手工繪制圖案,繼而借助手搖刺繡機一針一線繡制而成。與電腦繡花相比,其效率連后者的十分之一都不到,卻有著機器難以復制的鮮活生命力。“這就好比數碼照片與膠片的區別。”李紅波感慨道。
次日,他便馬不停蹄地四處尋覓老式手搖刺繡機,尋找刺繡機的過程十分曲折。他先聯系上武漢一位退休的紡織廠老師傅,又經老師傅牽線,與湖南的收藏家取得聯系。大半年后,3臺20世紀60年代生產的手搖刺繡機,終于運抵黃石。
“找機器不是最難的,難的是找到愿意和這些‘老古董’打交道的年輕人。”李紅波笑著感嘆。
轉機出現在去年的一次朋友聚會上。當李紅波談及尋找繡工的事,一位在湖北理工學院任教的朋友突然拍案而起:“我有個學生,說不定比你還癡迷!”
幾天后,21歲的陳家俊站在了廠房門口。這個剛畢業的服裝設計專業學生,在看到老式手搖刺繡機的第一眼,便果斷做出決定:“我要全職干這個。”
“我們干這個可能會血本無歸。”李紅波神情嚴肅地說道。
陳家俊的回應,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:“我就喜歡做別人眼中傻氣的事。”
隨后加入的,是還在湖北師范大學讀大三的陳寧和彭澄。一個是環境設計專業,一個是視覺傳達專業,本應在畫室趕作業的他們,如今整天泡在老廠房里鉆研針法。
“第一次見面,他們3個圍著機器討論到凌晨。”李紅波笑著回憶,“那一刻,我就知道,找對人了。”
為“慢工出細活”正名
磨合期的艱難超出所有人想象。
“線跡總是歪的,針腳時密時疏。”陳寧展示著早期作品,那些歪歪扭扭的圖案現在看來令人發笑,“最崩潰的時候,我們一天報廢了七塊布料。”
轉折點出現在2024年10月。團隊決定挑戰一幅雄鷹圖案——鷹眼要用三種藍色絲線疊加,羽毛需要七種針法交替。
那天,4個人輪番上陣。陳家俊負責繪制底稿,陳寧調配絲線,彭澄控制針距,李紅波協調節奏。從清晨到深夜,工作室里只有繡花機“吱呀”的聲響。
“最后一針收線時,彭澄的手抖得厲害。”李紅波回憶,“我們屏住呼吸,看著他把線頭藏進布料背面。”
作品完成的那一刻,4個大男人相擁而泣,又喜極而笑。那只展翅欲飛的雄鷹,在燈光映照下散發著絲綢獨有的光澤,每一根羽毛都鮮活靈動。
隨后,李紅波團隊帶著這只雄鷹刺繡去北京的一場工藝博覽會上參展,他們的展位前擠滿了人。
“這針法太驚艷了!”一位外籍設計師對作品贊不絕口,與李紅波團隊深入交流了數小時,還特意留下聯系方式。
更意外的機遇來自南京。一家銀飾品牌提出跨界合作,希望將金屬飾品與鎖鏈繡結合。“他們的設計總監表示,希望能把他們的設計做成刺繡,與飾品配套售賣。”陳家俊難掩興奮。
4個“手藝人”明白,他們所做的,不僅是傳承一門手藝,更是在快節奏時代為“慢工出細活”正名。
截至目前,團隊已創作《金秋長城》《鐵梨花》等30余件作品。李紅波向記者透露,團隊最新計劃是將黃石工業文化融入刺繡,煉鋼高爐、礦山軌道、老火車頭等硬朗的工業符號,正借助柔軟絲線,在繡布上跨越剛柔界限,讓黃石工業記憶以細膩針法鮮活傳承。